YEN:看這些人,寫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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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23日 星期二

當他們開始關注,好在哪裡?

莫拉克災後第二個夏天,一切像是被安排好的一般,這一年,很多人說自己關心農民、在乎重建,說自己一直跟農民站在一起,或者大放厥詞:「我跟部落的感情很好。」

信樂團的「一了百了」裡,有一句歌詞唱「你問我好在哪裡?」突然覺得好符合這陣子聽到、看到的大小事。

四月份,蒜價已經開始預備崩盤,來了個奇怪的轉作登記限制搞得劉先生頭痛,五月開始,蒜價果然如預期一般的跌,跌,跌。寫了幾篇文章,媒體來了,但顯然政府不愛看電視,所以沒有效果。這個月,縣議員奔走,說是「中央說了蒜」,於是蒜頭由政府進場收購,一斤17塊錢左右,有一說是要全數銷毀,因為供過於求,一說是要送工廠加工,不過這大概不是農民能在意的。

打電話給劉先生,他說這幾天為了要把蒜頭繳給農會,為了收購的需求,蒜頭要重新整理過,於是他跟劉太太兩個加上我們家的兩個乖巧高中生忙了好幾天,中間,農會帶了一個縣府人員到家裡,大抵是要關心農民,不過,我們都笑嘆,「到了這時候才來看,好在哪裡?」如果說不好,政府都已經進場收購,小小農夫如家父,我想除了知足之外不能再有其他奢求,畢竟產量太好不能怪政府,賣不出去怪政府也沒有用。

幾年前寫蒜頭的故事,事後劉先生告訴我,一天,農會為了政策的說明要農民朋友們全到農會去,一開場,官員就說,「最近網路上有一篇文章,寫得很好,在講蒜頭的事情,我想應該是我們這邊的子女寫的,不過,政府也很認真想解決這件事情。」我笑問劉先生,有沒有被關注的壓力,他說「我又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哪裡來的壓力?」

是呀,沒做什麼虧心事,哪裡來的壓力。

偏偏農產品價格低廉就是個壓力,而且是會窒息的壓力,我的學費繳不出來、弟弟妹妹的補習費怎麼辦、下一年的作物資本從哪來?這些怎麼會不是壓力?

好像總是這樣,有人寫了一篇感人的故事引起迴響,行政部分在受不了壓力之後總算出面解決,但永遠是治標不治本,一如災區的道路重建,有人問有人罵之後突然他們就跳起來了。

死了幾個人之後,政府認真的正視原鄉道路的復健需求了嗎?坦白說,我還看不到。

台21線我周周走,路況是居民笑稱的「連不要肚子上的肥肉晃動都很難。」於是每周搖搖擺擺,是我的工作之路,是居民們回家的路。或許有人會說,幹嘛不下來住永久屋,政府蓋好了幹嘛不要。

如果你的農作物都在山上,下山住永久屋之後,只有那棟房子是你的,土地還是政府的,而且沒有任何耕地,唯一的耕地大概是家門前的園子,種幾棵玉米就沒了的大小,至於山上的,農田是你的,山上的家是你的,但是很抱歉,依照法規,只要住進永久屋,你就不能再回到原居地居住,你要不要?

在山上可以養活一家大小,一年四季不用開冷氣,水源乾淨到還看得到魚,為什麼要下山?在山上的他們,努力種水蜜桃,努力整理梅子,努力整理土地,沒有他們,我們吃的薑母鴨怎麼來?沒有他們,我們吃的愛玉怎麼來?

這件事情總陷入一個非A即B的窘境,好像只要山上住人就是破壞山林,只要種檳榔的就是原住民,道理差不多跟有人聽到我來自雲林就說那裏是不是很多流氓一樣荒謬。

幾天前,我在夜晚走台21線瘦身道路下山,路上看到兩個平地朋友,開著車,停在馬路旁,車上的長鏈條已經垂至河床,這是要做什麼?大抵是拿漂流木,或者幫公路局「清理」掉他們的鋼便橋毀壞的鋼筋或是金屬物。

對山林不禮貌的是原住民嗎?我想不只,甚至我看到的是漢人多過於原住民,那麼,這一切為何要成為原住民的原罪?

有一天,我問了一個官員,搬遷之後,「家在哪裡」,他說,出國念書的時候,我們也經歷過一段適應的時間。我說,我們可以出國念書,可以知道只要適應就好,那是因為我們知道,在台灣還有一個家,那是感情與生命的聚集地,這些,好像不在重建數據裡。

我在那瑪夏工作,災後兩年,部落的人說,希望工程單位能有四輪傳動功能,理由很簡單,車子要四輪傳動才上得了山,工程單位是不是要有四輪傳動功能才知道那瑪夏怎麼走?更慘的是,兩年了這地方連一台四輪傳動救護車都沒有,我實在很難相信我們的重建有在進步。

媒體關注了,政府官員關注了,但好像也只是關注,也只是吵架,真的解決事情了嗎?

還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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